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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屏蔽机制你追我藏/但祝你永远健康

曙光12

【本章提要:《死去活来张正汉》《带投大哥陈文昭》以及《结婚正好一年我们可以离婚了》】

【bushi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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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值金秋十月,天气闷蒸,乌云蔽日,金乌尽敛锋芒。

黑云低垂,朦胧的云丝似乎从窗缝里挤进室内,潮气蜂拥,不一会儿便是大雨滂沱,暗无天日。

这样的天气很能表达主人公苦闷的心情。

陈文曙呆在自己的诊室内,对着亲哥的信件纠结万分。



长春现在不仅交通断绝,连通讯也断了,眼看颓势日增,保密局那帮人对前线的陈文昭和后方的陈家愈发加紧关注,生怕他们在这种危局下通敌。

她本对此不屑一顾,但现在看来,难怪特情部门这么如临大敌。

怎么说呢……陈家不敢妄动,但身处第一线的陈文昭快要坚持不住了,他对长春战局有一些独到见解。

陈文昭来过两次信,也不知道围在城外的人靠什么手段,一路传达,最后通过关格格成功转交到陈家手里,第一封信还不敢直抒胸臆,但期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,这摆在她面前的第二封信开始放飞自我。



他说起了长春的艰难,关外夜晚寒气逼人,提到城内粮食紧缺,我方驱赶城内百姓,又从牢狱中提出大量恶徒、地痞流氓以及精心挑选的特务混入其中,试图给G军造成混乱,趁机打开缺口。城外围军起先不敢接收百姓,但见百姓饥寒交迫,走投无路到食人地步,现已逐步对其接收安置。

他又自惭形秽地写,出此恶招,自知歹毒至极,无论书面上写的多么冠冕堂皇,终究是在赌G军心软,现在看来,竟不知是G方输了,还是我方输了。

陈文昭心里有个死扣,那就是九一八时跟着二十万大军逃之夭夭,身为军人未守国土,已经难辞其咎,十七年后再一次看着同胞受苦,倍感煎熬愧疚。

军中已经有人在接触他共谋大事,他如今仍徘徊踌躇,不敢下定决心,全因父母妹妹在平,担心他们受到伤害。

从信上数语来看,陈文昭不想这么死耗下去了,他打算为自己部队的兄弟谋一条生路,但一瞻前得不到他人配合,二顾后家人有生命之忧。



关格格带来的联络员已经和她接触过,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给她剖析分明,陈文曙只说再考虑考虑,跟家人商量一下,并未夸口应承什么。

外面有病人看诊,她暂时把信放在办公桌最上一层抽屉里,投入工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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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河北一路紧赶慢赶到达北平城郊驻地的许师长也没闲着,从台阶上一路疾行,隔着雨幕朝来客喊道:“白记者,给你伞!”

从车里钻出来的女记者在冰冷的秋雨中打了个寒颤,接过许天虎撑在车门边的伞,骤雨不歇,豆大的雨点打在积水坑里,如汤沸一般,让人不得不扬声说话:“得到你回平的消息,我立马赶来了,忘了看天气,没想到雨下的这么急。”

“白记者不必抢新闻,凭你我的关系,一手消息我肯定给你啊。”

许天虎热络地引路,请她进屋再聊,然而白记者却把伞柄往臂下一夹,掏出本子来,道:“这还有好一段路,你现在就开始说吧,我这边急着出文章,要赶在晚间广播之前交稿子!”

许天虎也不含糊,开口便将青龙桥战斗经过大致理了一遍,告知战果,白茹玉稳如老狗,抱着伞的同时还能速记。

“此役大获全胜,重创G军部队猛虎团,本人击毙团长张正汉。”

白茹玉:好的,张正汉死第三回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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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陈文曙来说,今天一切如常,她在黄昏时分听了广播才得知,三十五军一零一师在前日青龙桥附近与G军有了接触,清脆温柔如黄莺的甜美播音腔唱过赞歌,夸奖许师长智勇过人,播报具体战况,重创猛虎团,击毙团长张正汉。

陈文曙入行到现在,什么死法没见过,但就是没见过死去活来的,所以她有理由怀疑,G军掌握了一些秽土转生的非人类邪术。



官方广播定了调子,陈文曙悬着的心稍微放下,许天虎应当没受什么伤,说不定过两天就回来受嘉奖了。

小两口自婚后便聚少离多,她已经习惯了长久不见,至少平日还能打个电话,她已经满足了,与其掰着指头盼夫郎,不如去找护士长蹭一块馅饼当夜宵,顺便还能拎一壶热茶回来,现在晚间凉风乍起,冷气已至了。

回来第一眼,桌上多了点东西,桌边也多了一个人。



一束鲜花被丝带打扮得更加花里胡哨,送花人的发间带着夜间的寒露,向她发出灵魂质问:“文曙,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?”

陈文曙大胆猜测,小心求证:“是,咱们……”

“是啊,”许天虎欢欣道,“是我们结婚周年,好在我及时赶回来了,来的稍晚……。”

“不晚,不晚!”她回答正确,转而好奇道,“你从哪折了这么多花?”

陈文曙看到这些鲜花的第一反应就是蹿到窗边,借着月光和灯光检查医院花坛有没有惨遭毒手。

“我赶在最后一茬花季摘的,”许天虎揽着妻子原路返回,献宝一样说道,“你看看。”



绽放的花瓣托着一只小巧的四方锦盒,许天虎这个直肠子能搞出“鲜花托锦盒”这一环节已经消耗掉不少罗曼蒂克脑细胞了,根本没跟她玩什么“你猜猜这是啥”的游戏,亲手将盒盖一掀,入眼的黄光闪得她有些恍惚,还以为他把自己私房钱小金库的钥匙交给她了。

陈文曙仔细一看,是个光秃秃的指环,既非金石,也无珠玉。

“这是个戒指吗?给我的?”

“是,”许天虎拿出毫无装饰的圆环,放在她的手心,“民国二十二年,我在绥远阻击日军,第一次负伤,从我身体里取出一枚6.5mm枪弹,它打偏了,没能要我的命,此后我一直带在身上,可能是冥冥中自有天佑,此后十余年抗战,我都没有负过伤。我把这枚枪弹熔了,重新锻磨成戒指,上面渗透着我的骨血,希望能保你平安。”



陈文曙闻言,立马放下戒指,抓起那双坚硬的大手,在灯光下反复检查,终于让她在右手食指上找到了一个硬邦邦的水泡。

“你傻呀,找个师傅锻造不就完了,非要亲手磨,不疼啊你?”

许天虎摇摇头,笑得傻里傻气的:“不疼。”



他送这么贵重的东西,弄得她反倒为难了起来,再奢侈的东西能比得上人家亲手打磨的子弹壳?还是十多年前从身体里抠出来的!

陈文曙想了想,最后在他盼望的目光中解开衣领,摘下贴身带的五帝钱:“这东西也跟我快二十年了,驱邪禳灾,聚福招财,一年前换过一次红绳,不用担心不结实。这些年我走南闯北仍能平平安安,估计是真有用呢,给你吧。”

她抻开红绳,上前一步道:“低头。”

明明让他低头,可许天虎却在她即将成功之际故意直起脖颈,让对面的姑娘不得不靠近些,再靠近些,直到她踮起脚尖,直到她因踮起脚尖稳不住平衡而倒在他怀里。

她拽着许天虎风衣的领子,一双眼睛似笑非笑,似嗔非嗔,道:“说,谁教你的?许师座,你学坏了啊!”

陈文曙嘴上怨着,却心花怒放地紧紧抱着他的腰,不愿松开。

她摸着许天虎腰部僵硬,忽然想起正事来,说道:“你先坐一会儿,我回宿舍拿个东西,马上回来。”



陈文曙手脚麻利,拿了小盒又匆匆赶回科室,以免真的有急诊病人上门,她喘着粗气回来时,房门半开,正好看见许天虎坐在她的位置上,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推拉抽屉玩,抽屉拉开指长,又被他推回去,这么大的空隙,他肯定看见里面的信封了。

她的心脏停跳一拍,一种被人当场抓获的心虚与慌张感给了她最坏的猜想:他是不是偷看大哥的来信被我抓个正着,他来不及缩手,于是假装心不在焉地推拉抽屉?

这倒是冤枉他了,许天虎看到了里面的信封,但并没兴趣细看,妻子的来信是她的隐私,无论来信者是男是女,他都不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偷拆,他不怕外面的小子趁他外出作战时见缝插针,许天虎对妻子和自己都很有信心。

只是妻子见到他动抽屉,马上脸色大变,虽然很快神色如常,但他还是捕捉到了那一丝僵硬。她将小盒放在桌上,猛然按住抽屉边缘,憋出一句话:“找什么呢?”

许天虎的目光微沉,他知道这不对劲。

陈文曙也面色发白,她知道许天虎看出端倪了。



室内只静了两秒,许天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出手,强壮有力的手臂缠住她的腰身一揽一带,陈文曙来不及惊呼,便倒坐在他的腿上。

许天虎将人紧紧扣在怀里,在她的注视下打开抽屉,精准无误地拿出了信封。

信封上当然不会写大哥的姓名地址,从外表看,这是一封从南京寄来的信,上面的信息全是英文,陈文曙可以用假话搪塞他:“美国同学的信。”

许天虎一抬臂,躲开她想要拿回信封的手,他将信封对着电灯透光,隔着信封纸当然看不清书信的内容,但其中的方块字隐约可见。

“你的美国同学还会中文?”

“会点儿。”她快速而生硬地转移话题,“对了,我有东西给你!”

陈文曙把小盒放到他手里,换下信封,若无其事地随手放在病案本旁边,道:“你打开看看。”

里面是一支玻璃瓶装的盘尼西林。

相比一封美国人用汉语写成的信件,这一支起死回生的神药更能引起他的重视。



许天虎严肃的神色软化下来,眼中晶光闪动,下意识问道:“这……你好不容易得到的,给我?”

“当然了,”她双臂环着许天虎的脖子,半个身子挂上去,企图用美色和无价之宝对许天虎的记忆进行删改,“不给你给谁?”

“盘尼西林得之不易,你还是自己留着……”

“我在医院工作,能拿来一支,以后就能拿来两支,家里不急,我怕你在前线遇上恶战,药品不足,多一支药,就多一线希望。”

许天虎拿着小盒,有些动容,上峰盼着他多拿战绩,下属盼着他步步高升,也只有家人对他无所要求,只想他平安顺遂。



她的声音再度出现:“你腰是不是不好啊?受伤了吗?”

在自己媳妇儿面前,没什么好瞒的,许天虎实话实说道:“没有,长途奔波,有些累了。”

陈文曙从他身上下来,小指勾进他大衣的扣眼,领他远离办公桌,拉开淡蓝的屏风,将人推到单人床上。

许天虎满脸通红,满脸拒绝,但还有些小兴奋:“文曙!别在这……”

陈文曙一愣,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歪了,她有心调戏,贴过去蹭了蹭他的面颊,冒出来的胡茬扎的她脸蛋微红,落在他眼中便是粉面含春了。

“听话,趴下。”

“会有人进来的……”

“我检查一下你的腰椎。”

“……哦”

许天虎:忽然有点失望怎么回事?



他脱了军装,趴在床上,陈文曙刚一落掌,就听见他一声痛嚎:“啊——!”

她连忙收手,诧异道:“我可没用力啊!”

许天虎的腰椎骨骼没什么问题,但腰肌僵硬酸痛,明显是劳损了。

陈文曙满心震动:天啊!许将军的腰不行了!结婚才一年啊!

一年啊!!!!!



许天虎并不知道妻子已经对他的能力产生了怀疑,还美滋滋地趴着享受按摩服务,顺便播报保密局北平站的人事变动:“北平站站长乔家才已经被南京召回了,新任站长即将走马上任,至于王贵一伙人也都被处理掉了,也算是给陈家一个交代。”

陈文曙不忿道:“乔家才被找召回处置根本不是因为我们家的事啊,他是因为侵占民财被竞争对手给搞了!依我看,这都是有人提前铺路,好为他日后在北平开展工作打前站,收买天桥混子,用完就杀人灭口,自己一身干净的来北平上任,好算盘啊!”

“你三言两语的,就把锅全扣未来的站长身上了,”许天虎的脑袋换了个方向,说道,“不过,能在甲种站做站长的,都不是等闲之辈,我们这些人,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去防范。”



陈文曙刚要开口接话,电话铃忽然响起,听筒那边不是焦急的求救声,而是父亲满怀心事的嘱咐:“今晚下夜班,你回家一趟,我派人去接你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许天虎还在旁边,自然要问两句,她半真半假道:“爹担心我值夜班,晚上吃不上热饭,叫我今晚回去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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俗话说说一个女婿半个儿,陈以珣这一个半的儿子都是将才,但他目前没有一点颐养天年的满足幸福感。

因为他亲儿子即将站到他半儿子的对立面,这中间还夹着他闺女。

看到女儿女婿一起进家门的那一刹,陈以珣差点以为事情败露了,许天虎亲自抓人来的。

好在并不是,他蹭了一顿宵夜之后就被陈文曙连哄带骗地赶去卧室休息了。



陈文曙走入书房,父女俩双双叹气,陈以珣问道:“这事你告诉天虎了吗?”

她苦笑道:“我哪敢啊?他刚跟G军作战归来,我难道跟他说大哥打算降G了?”

“你大哥……你要理解他,”知子莫若父,陈以珣太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格和想法了,“这么多年,他心里一直难受着,觉得吃着东北人的饭,却没履行自己的职责,他有愧,咱们虽然根在沈阳,但长春百姓也是我们的同胞啊……四架飞机补给,哪够得上全城人吃的?”

“大哥在心里已经有了决断,冒死送信出来,就是担心家人,咱们如果优柔寡断,倒是拖他的后腿了。而且我认为,支持大哥的选择,未必就是死路。”



“你是说天虎他能……”

“我估计他不能。”陈文曙驳回了父亲的猜想,“天虎跟着傅总司令走,傅总不表态,他是死也不会投降的,他不可能赞同大哥的行动。我想的是,大哥本来也是杂牌军,连我这个常年在外的都知道,总统的手段向来是‘打死敌寇除外患,打死杂牌除内乱’,他的位置又不好,摆明了就是个炮灰。天虎跟我说,沈阳守军龟缩不出,很让总统头疼,从营口撤军的方案已经摆上日程了,如果长春突然转营换旗,不战而降,加速东北战局终结,那么下一步就是……”

陈以珣埋在心里的想法经她的话坦白出来,郁结在胸口的一口浊气缓缓吐出,凝结成两个字:“入关。”



“咱们家不比普通商贾人家,要在这场主义之争中活下来,不容易,”他看向陈文曙,眼中愈发清明起来,“这么多年,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,就算你大哥把长春捅破了天,我能保住咱家里人平平安安的,现在就看你,文曙,你和天虎怎么办?”

陈文曙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:“我……”

她总要选一边站,抛开一切功利想法,大哥所为也是为无数百姓着想,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为难拖累哥哥;

但一旦此事成功,陈家身上就要被打上降将的烙印,许天虎正如日中天,不能有降敌的妻族,她也不想连累丈夫。

怎么办?不然提前离婚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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